一、引言
对当今的基督徒而言，网上听道、诗歌敬拜其实已经不是新鲜现象。然而，近几年的新冠疫情迫使许多基督徒首次长时间处于网上聚会的状况，因此对于教会的圣餐礼是否能转为网上进行，以及网上圣餐究竟是否合理等问题，引发了出于不同角度的争议。有的教会认为圣餐是不可停止的、是必要的，所以网上聚会期间也应该按照疫情前的频率继续进行，弟兄姐妹可以自己在家预备饼和杯，主领圣餐的人在Zoom上带大家同步视频领受。不过，也有教会因为担心圣礼不能按照应有的样式举行，而在网上聚会期间宣布暂停圣餐[1]，同时也有人因为网上圣餐不能在牧师主领的情况下实体聚集，而批评网上圣餐完全不符合圣经和神学[2]。
因为网上圣餐的情况先前并不存在，所以教会历史上没有直接可供参考的文献。但是从网上圣餐的争论中，我发现争论的本质仍然是如何定义和理解圣礼和圣餐。本文计划从加尔文对于圣餐的观点出发，将圣餐本质的意义带入当代的情境，从而证明网上圣餐在教会和会众都充分明白和理解的情况下，是合理和有效的。
二、加尔文的圣餐观
圣礼的定义，最早是由奥古斯丁明确的，他提出圣礼是一种象征，与所代表的事物有相似之处，[3] 圣礼的功效不在于主礼的人，而在于设立圣礼的耶稣基督。[4] 加尔文的圣礼观与奥古斯丁相同，强调圣礼必须包含两种特质，看得见的象征，和看不见的神的恩典。[5] 加尔文认为圣礼只有两种，即圣餐和洗礼。在可见的象征上，圣餐的象征是饼和杯，而洗礼的象征是水。这两者都同时指向神赦罪的恩典和应许：
“我想一个既简单又正确的定义是圣礼就是某种外在的象征，并主用之将祂祝福我们的应许印证在我们的良心上为了支持我们软弱的信心；并我们在圣礼中、在神、天使、人面前见证我们对神的敬虔。更为简洁的定义是﹕圣礼是神对我们之恩典的见证，并神藉外在的象征以及我们对祂敬虔的见证确认这恩典。”[6]
在加尔文的圣礼观中，圣礼与神的应许是紧密相连，相辅相成的，是神给我们的恩典。加尔文强调圣礼本身不让人称义，也不赏赐恩典，我们只有在信心中相信圣经对圣礼的教导才能蒙福。[7] 通过圣礼，神屈尊用我们能够接受的有限的方式，来说明我们确认神的道，并且坚固我们的信心。[8] 于是，经过圣礼来感受神应许的实在，对于软弱的人是一种非常重要的经历。加尔文认为圣礼是为软弱的信徒设立的，给人设立一个可见的工具，让人以真诚悔改的心领受，就能感受到神应许的确实，得到属灵的祝福和能力。[9] 因此加尔文强调，圣礼能够产生果效，是必须要基于人们对神应许的正确理解。圣礼代表了真理，是真理外在的象征。如果我们不明白真理，外在的象征就失去了意义，同时如果我们认为通过真理的外在象征就能得到福分，也是不正确的，因此为这些象征为的是要吸引我们归向基督。[10] 所以圣礼是一种象征，是外在可见的象征，指向基督的实体，圣礼就是为了彰显基督。[11]在圣礼中，象征和实体既不能混淆，也不能把他们分开。圣礼本身并没有神奇的效果和能力，用来坚固信徒信心。是圣灵在圣礼中开导我们，坚固我们，所以圣灵是信心的创始者。[12]
这样，基于以上加尔文的圣礼观，我们对于圣餐理解时，就要区分哪些是象征，哪些是实体，同时也要了解其中圣灵的工作。圣餐中的饼和杯是象征，在会中领受的时候，虽然并不实际给人注入神的恩典，却成为圣灵使用的工具，来引导我们再次肯定我们已经借着基督的受难与神复合了。[13] 因此人领受圣餐的时候是用信心依靠主，相信神会使用圣餐赐下真实属灵的益处。也就是说，圣灵将神的实在的恩赐通过圣餐这种象征赐给人，圣灵也可以在圣餐当中与我们同在，但圣餐作为象征本身不能代替圣灵的大能和工作。[14] 我们是在圣餐中藉者圣灵与基督真实联合，是圣灵的大能让圣餐的应许得以应验。[15] 圣餐中的饼和杯象征：当我们吃下去的时候，是表示我们吃喝我们生命的唯一饮食——基督，也就是与基督的联合。[16]
如此圣餐礼是一个可以体验的、真实的与主连结的过程。加尔文强调在信心中领受圣餐能够令人获得喜乐和永生的确据，并且在信心中也能感知基督与我们同在。[17] 并且加尔文进一步强调，基督徒通过圣灵与基督的实体联合，让人确实能够感受到我们在基督里，基督在我们里面。[18] 当我们看到代表血的酒，代表身体的饼，我们就思考主的身体和宝血为我们带来的救恩，就让我们的到属灵的滋养和福分，所以圣餐最重要的是给我们基督的应许[19]，而这应许透过圣灵，就像一根管子把我们和基督联合在一起，让基督的一切进入我们。[20] 这种圣餐中与主联合的经历是不是通过理性能够完全解读的，需要我们用信心来接受，也就是唯一真正“吃”的方式就是相信。[21]
所以在圣灵和信心的共同作用下，圣餐不仅让我们与基督真实的联合，加尔文也指出，主耶稣教导领圣餐也是在众人面前的见证：一方面是在人前表明我们完全信靠主，主的死就是我们的生命；此外，圣餐也是信徒彼此相爱的外在的见证，我们在基督里成为了一体。[22]
综上所述，我们可以从加尔文的圣礼观中，看出他坚持圣礼是与神的应许紧密相连的象征，是外在可见的象征，指向基督的实体。加尔文强调我们及不能够混淆象征和实体，也不能把他们分开。让实体与象征相连的是圣灵，我们也是通过圣礼中圣灵的临在与基督相连。所以在圣餐中，不可缺少的是圣灵的临在，与圣灵赐给我们的信心，让我们通过领受圣餐这个象征，整个教会得到实际属灵的益处，见证教会在基督里的合一。
三、网上圣餐的出现与争议
2020年新冠疫情期间，全世界许多教会主日崇拜被迫转为线上，那么圣餐礼是否也可以在网上进行，在短时间内就引发了较大的争论。实践网上圣餐的通常方法，是通过视频联机进行网络聚会，个人在家里预备好饼和酒，大家在网上同步领受。这种圣礼的情境和方式是教会历史前所未有的，使很多教会和基督徒不得不面对更根本的圣礼观的理解和争论。福音联盟The Gospel Coalition连续发布不同作者的文章，辩论网上圣餐是否可取。其中一篇文章参访了几位不同意网上圣餐的牧师，他们提出的理由有Zoom圣餐隔着屏幕就不算有效圣餐、疫情时间暂时停止圣餐是没问题的、以及圣餐必须长老牧师派发等。[23] 另一篇福音联盟刊载的文章强调没有实体的聚集就无法表达出圣餐中关于合一的含义，所以网上圣餐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圣餐。[24] 而也有一篇文章支持教会采用网上圣餐，强调尽管网上圣餐不是最佳方式，但大家在灵里的合一不受空间的影响；并且信徒都是可以来到神面前的祭司，圣餐也可以各自在家里预备和领受。[25]
四、从加尔文的圣餐观分析网上圣餐
根据目前关于网上圣餐合理性的几个主要争议，我在这篇文章主要回应以下三个方面的议题。
1.饼和杯的预备和传递
首先，饼和杯是不是可以由参与网上圣餐的普通信徒自己预备，是存在争议的。在一篇关于云圣礼是否合理的文章中，作者针对网上圣餐自己预备饼杯的情况，提出圣礼本身是严肃的，应记得旧约中亚伦的儿子献凡火，或者扫罗王擅自献祭的教训，在教会中圣餐应该由神所设立的圣职人员按照神的吩咐去行，没有实体仪式就不是圣礼。[26] 也有人强调圣餐应该由牧师或长老预备饼和酒，并施行“拿起、祝谢、掰开、传递”这四个步骤。[27]
从加尔文的圣礼观出发，我认为信徒个人参与饼和杯的预备是合理的。前文我们详述过，加尔文强调圣餐中的饼和杯是一种象征，实体指向耶稣基督。因此对于信徒而言，在这种象征面前，并不需要区分谁是神职人员，因为所有的人都从圣餐中领受神的恩典，都需要在圣灵的引导下，透过象征来领受实体的耶稣基督。因此信徒自己预备饼和杯，虽然可能在材质和方式上各不相同，但是并不影响圣餐作为象征的功能，也不影响耶稣作为象征的实体。加尔文在《基督教要义》中特别强调了如何正当的领圣餐。他提出，饼杯分配仪式的操作，无论是长老分发，还是信徒彼此分享，包括使用什么种类的饼，什么颜色的酒，都是教会自己的形式，都是无关紧要的。[28] 此处加尔文也强调圣餐应有的次序，例如应该有祷告和证道，并讲明圣餐中神的应许，并且提醒会众领受圣餐应有的心态和领受圣餐的人群——这些都是网上圣餐应该有，也可以通过网络实践出来的步骤。在同一段文字中加尔文提到圣餐礼仪的时，也确实提及了牧师擘饼和递杯[29]，因此有人提出加尔文对圣餐的态度是坚持由牧师擘和传递[30]。 我不同意这种观点。我认为在此处，加尔文的上下文显然是在讲圣餐应该在一个合理的次序当中，这也是我认为网上圣餐完全可以具备的，就是由带领圣餐的人祝祷、有相关的证道。如果强制延申此处是说除了牧师别人绝对不能预备饼杯，那就违背了加尔文自己在这一段开始时候强调的，传递的方式、饼杯的样式都不重要的原意了。同时，加尔文也强调，擘仅仅是一个象征动作，而擘本身并不是主耶稣教导的真理，而是通过擘饼这个动作象征我们与祂的肉体相联。[31] 另外，对于圣餐主领的身份，古德恩在《系统神学》一书中也提到，圣经上也未曾要求谁来主领圣餐，也没有限制男女，这样反而更彰显了信徒的合一。[32]
2.地理上聚集在一处领受
第二个主要争议是，圣餐是不是需要会中地理上聚集在一处领受才有功效，没有聚集在一起，圣礼是否无法举行。Jamieson认为，哥林多前书11章中关于圣餐的描述，反复强调了信徒聚集在一起的重要性。[33] 所以持这种观点的人认为，如果会众不是实际的聚集在一处，就无法实现圣礼的功效，因为会众无法通过圣礼连为一体。在疫情前美国卫理公会的一次会议中，多数人也认为“圣餐进行必须包含：参与群体须同在一处，透过实体碰触、参与在分饼与酒，以及共享过程。”[34]
我认为这种观念是不正确的。圣礼本身是神对我们恩典的外在象征，我们在圣灵所赐的信心中通过参加圣礼而确认神的恩典。圣礼的有效性在于设立和成就圣礼的那位，就是耶稣基督，而不因为参加的人的地理位置而否定其有效性。在加尔文时代还不存在不同地理位置的信徒能够网上聚集的情况，所以他的著作里显然没有提及地理位置议题。然而根据前文中加尔文对圣餐中圣灵临在的理解，我认为加尔文圣餐观中，最重要的是在圣餐中，藉者圣灵产生的饼杯象征与基督实体的联合，基督与信徒属天的联合，从而使信徒在这种联合中得到属灵的祝福。圣灵的临在并不受地理和空间的限制，因此在网上同步进行的圣餐礼中，仍有基督藉者圣灵的临在，在圣灵里位于各处的信徒仍可以是与基督连为一体的，同样在天上得到属灵的祝福。所以我认为根据加尔文的圣餐观，信徒地理的分割不影响圣餐礼的有效性。
3.圣餐在疫情期间的严谨问题
第三个争议是，即使网上圣餐在合理性上没有争议，然而教会是不是可以等到疫情结束再恢复圣餐，以避免线在家中实际操作的局限而成为不按理领受的情况，并且失去圣礼的严谨性和神圣性。[35] 我也曾听说有人担心，如果有不属于教会的人或没有受洗信主的人在线参加聚会，自己也随意领圣餐会导致圣餐礼被玷污的问题。
我部分同意上述观点，网上圣餐在家中实行的过程，确实可能存在一定的缺陷，无论是环境的打扰，祷告的不集中等，并不是最好的选择；然而加尔文对于“不按理领圣餐”的定义是不同的，他强调“不按理”就是说领圣餐的人是没有信心的、不感谢神的、以及不愿彼此相爱的人。[36] 因此是关于领圣餐之人的属性，而不是圣餐的操作形式。
同时我坚持在疫情特殊情况下，网上圣餐是益处大于缺陷的。首先，圣餐是基督徒不可缺少的祝福。加尔文认为通过圣餐与主联合，能够保守和加强我们的信心，使我们得到属灵的益处。因此他强调信徒应该经常领圣餐，“好让他们能常常纪念基督的降卑而因此使自己的信心得以保守和刚强，并且激励自己向神歌颂自己的感恩以及宣扬祂的慈爱；最后，他们要领圣餐为了培养彼此相爱并彼此的见证这爱。”[37] 在疫情期间，正是教会可以借着圣餐，向受苦的世界宣扬基督的机会，如果因为不能实体聚会就延后圣餐，是把圣餐看作教会内部的非必要事项；而圣餐作为见证神的必要的圣礼，在世界的危难中是不可以停止的。[38] 其次，我们应该明白即使教会里实体的圣餐本身也不是最完美的圣餐，我们是透过现在的圣餐，盼望将来与主永远的、完美的联合。正如Riedel指出，尽管网上不是完美的，是实体聚会的替代品，但是在困境中仍然可以带我们在属灵上成为一体。同时他指出，实体的圣餐也不是最完美的与基督的联合，也是一个替代品，将来我们会有与基督完美的婚宴，所以不完美的、暂时的网上圣餐仍然可以有效的帮助在难处中的基督徒专注在基督身上。[39]
同时，对网上圣礼教会无法确认是否参与的人都是受洗会友等问题，加尔文曾明确提出，保罗劝我们用圣洁的心态领圣餐，只要求我们省察自己，但保罗没有吩咐我们查问每一个领圣餐的会众，因此万一有不圣洁的人同领圣餐并不会令会众不圣洁。[40] 所以我们只需要向网上的会众阐明圣餐的真理，而无需担心圣餐礼被污染。
五、结论
从加尔文的圣餐观出发，我们可以看到网上圣餐虽然不是完美的，但却是合理的，可以按照圣礼应有的次序执行的，使弟兄姐妹得到实际的属灵益处。认为网上圣餐无效的人，混淆了象征和实体的区别，也不明白圣灵才是连接象征和实体的唯一纽带。圣礼是一个象征，依靠圣灵的工作成为实际，使我们与主的联合，使教会合一。一切圣礼中的祝福，都不是通过在地理上和物理上的仪式获得的，而是在属灵上从主领受的。认为圣餐可以暂缓的人，忽略了圣餐带给人实际的属灵祝福。我认为网上圣餐是疫情期间不可缺少的部分，因为世界的动荡使大家更需要藉者圣餐领受感受到神的应许，获得属灵的祝福和能力。同时我也建议教会在举行网上圣餐的时候，仍然保持严谨的次序，并且给会众充分的教导，使众人清楚明白圣餐的意义，帮助会众在领受的时候，可以在圣灵的带领下，坚固信心，定睛与主，在信心中与主联合。
参考书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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